說不清為了什么,我常常懷念童年的美好時光,它是那么深刻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,在夜里,在一個人的時候,常常驀然想起。都市的生活太嘈雜了,把時間、空間、情緒、思想都占得滿滿的,人像陀螺在不停地轉,要不就得倒下來。童年成了一劑療傷的靈丹妙藥,在疲憊失意的時候,像甘甜的泉水,滲入干涸的心田,生命的樹又會綠了起來。
我曾經(jīng)放過羊,在我小的時候。趕一群山羊,用一根樹皮做的鞭子,吆喝著,就上路了。說是一群,其實也就六七只,在川塬地,也就只能養(yǎng)這么多。放羊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浪漫,那是一種勞作,自有辛苦在里面。
早晨,太陽還沒有完全露出臉來的時候,羊兒就開始咩咩地叫了,催你快點兒上路呢!于是就揣上一塊干糧,踏著露水,把羊群趕到山坡上去。羊兒自然是樂瘋了,它們不像畫家畫的那樣靜謐迷人:靜靜地咀嚼著肥嫩的青草,天上飄著朵朵的白云……羊兒才不管有沒有風景,它們貪吃得很,一會兒跑到東邊,一會兒跑到西邊,像風兒一樣地瘋跑。于是就得不停地吆喝追趕,防止它們跑到莊稼地里。到了中午快11點的時候,該回家了,它們卻又賴著不走,只好趕著它們。
夏天,烈日正當頭的時候,得再次趕著羊群到坡上去,這次去的地方是槐樹林。這次,羊兒老實多了,也許是因為在林子里,太陽曬不著,它們也跑不開吧,一心一意地啃起了樹葉。這下我倒是解放了,找一塊平坦一點兒的地方坐下來,就那么靜靜地坐著,聽林子里各種鳥兒的鳴叫,聽風吹過時簌簌的響聲。山坡下有一條常年不息的小溪,那潺潺的響聲像動聽的樂章,從來也沒有間斷過。有時我也躺下來,從樹葉的間隙看上去,看蔚藍蔚藍的天,有時飄著一朵兩朵的白云,有時有燕子極快地飛過。一切都是那么美,那么靜。從那時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,美是從靜中產(chǎn)生的。有時我也會睡著,做一個淺淺的夢,而羊兒們在我的周圍,或臥或站,安安靜靜地等我醒來,令我小小的心靈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動。
更多的時候,我會想一些小玩意兒來打發(fā)時間??次浵伆峒遥瑢⒁涣R涣5穆殉粤Φ貜亩蠢锇岢鰜?,排成一行不算太整齊的隊伍,搬到離老巢不太遠的另一個新家里??粗┲虢Y網(wǎng),先小心地拉一根網(wǎng)線,再一圈一圈地繞起來,就形成了一張還算漂亮的網(wǎng)。有時候,還能看見野兔子偷偷地跑出來,不見它們吃草,倒見它們挖土玩,我一走近,它們就一蹦一蹦地逃跑了,邊跑邊回頭看。有時候,有山雞媽媽帶著一群小山雞出來覓食,它們統(tǒng)統(tǒng)都很難看,灰灰的,個頭也不大,它們一唱一和地互相壯膽,山雞媽媽的聲音大、粗,小山雞的聲音尖、細,稍有動靜,山雞媽媽一聲大叫,就沖下了山坡,小山雞們也連滾帶飛地沖了下去。
我還用樹葉寫字。我摘一些長得比較寬大、漂亮的槐樹葉子,再掰一根槐樹的長刺,就用刺在樹葉上寫字。當然,我不是背生字、練組詞,我倒是常常寫一些自己的感想,或者其他什么的。比如寫上“天真藍呀”“風兒吹過真涼快”“我想學吹笛子”“羊兒真乖”之類。一片樹葉僅能寫兩三個字,寫完一片再拿下一片,反正樹林里的葉子多得很,伸手就能摘到。寫完了的,我并不隨手扔掉,而是放在一邊,攢在一起,到該挪地方的時候再把它們捧起來,一起灑向樹林的深處。有時,我并不把樹葉摘下來,而是直接在上面寫字??匆娂毤毜幕贝淘谀G的葉面上劃出的痕跡,我就想,到明天,它們還會把我的字保留嗎?可是第二天,我就再也找不到寫過字的樹葉了,林子真大,樹葉太多,我又不愿做記號。
如今,那些寫有字的葉子一定葉落歸根,化為春泥了吧。回頭想想,那些寫過的字,綴合起來,倒真是一篇篇美不勝收的散文呢。那樣靜謐的環(huán)境,那樣純凈的靈魂,那樣不假雕飾的字句,尤其是與大自然那么親近,那么融洽,那么契合,能不寫出不染世音的真散文嗎?那是一個少年第一次將自己的美好感受訴諸文字,又送還給大自然閱讀,是的,大自然是他的第一個讀者,也是唯一一個讀者。雖然字句是零零碎碎的,但我想,大自然是能讀得懂的!
童年的樹葉,是我在人生的路上,不經(jīng)意間獲得的第一份禮物,常常引領我領悟生活的真諦,找到心靈的歸宿。
(作者單位系陜西省寶雞市教育局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3年04月21日第4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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